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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

一路上

细辉亲自下都城那一日,距离大选已经不远了。他早上从家里出发,路上但见满天满地的竞选海报和各党旗帜,挂得全无章法,不过是无孔不入地抢占视野而已;还真如雨后春笋,一夜之间全冒出来了。而前天夜里还真下过雨,那些海报虽套了塑料袋,仍被雨打得七歪八倒垂头丧气,唯海报中各党候选人脸上沾着雨珠,仍坚持笑脸迎人,看着有点像在忍辱负重。等上了南北大道,倒还是一路青山绿树,一片净土模样,再不见这海报蔽日的光景。也不知是不是法律明文规定,不让竞选海报伸张到高速公路来(怕乱人心神,酿成车祸?)抑或是大道公司向候选人征收难以负担的高额广告费,因而一般候选人都望南北大道而却步,不过是每隔三、五十公里便见秤砣联盟的巨型广告板,想来耗费甚钜,不知用的是政党的竞选预算抑或是私人自掏腰包,广告板上只见首相独占鳌头,不见其他团队中人,仿佛他是秤砣联盟唯一的卖点了。首相先生据说长年以藜麦当饭吃,面色红润,脸如满月,腆着里头能撑船的大肚子,穿着看来料子上乘的西装(进入马来选区则戴上宋谷帽注22,换上绸缎做的马来传统男装),一人将整个广告板占用了去。

细辉这一回仓促到都城,是应大嫂蕙兰所求,为春分作保,让她向银行贷款买一辆小车子。春分产下一女后,在家待了两个多月。蕙兰与叶公都建议她把孩子交托给保母,自己出外工作挣钱,好养活孩子。这正合春分之意,她自从怀孕回来,在家中已经憋得够久了,自觉脸色发黄,便迫不及待答应。叶公和蕙兰替她物色了个资深保母,说是有多年替人顾孩子的经验,家里弄得像个小小的育儿院。随后蕙兰再给春分在喜临门找了份工作,无非又是侍应,正好母女俩可一同上班下班,她也可以盯紧春分,不让这女儿有机会造次。只是每天除了往返喜临门,还得赶到保母家里接送婴儿,没有车子代步万万不行,蕙兰便要春分去买一辆小型国产车。她们家里自然是掏不出钱来的,银行也谨慎,不给春分批那四万多元的贷款。蕙兰思前想后,找上了细辉,又用颤音申诉,请他来做个担保人。

蕙兰这请求,原本是要对莲珠提出的,就连她的父亲叶公也觉得莲珠要比细辉好说话。“细辉的老婆肯定不答应。”一旁的春分默默点头附议。不巧那时候莲珠到英国去探望儿子,像是乐不思蜀,去了两个月未归。蕙兰实在等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向细辉开口。电话中听得这小叔犹豫,便把手机递给春分,让她亲自哀求。春分的声音犹如孩童,一点不造作地声泪俱下,说叔叔啊我知道错了,你帮帮我,给我一次机会好好做人吧。细辉自然招架不住,他说你让叔叔想一想,明天再给你们答复。他想了一晚上,其实挂电话时便心意已决,不过犹豫着该不该与婵娟说。最终他说了,婵娟百般不愿,说这样不行,这种事自当找你莲珠姑姑去。细辉不听这话犹好,听了心头火起,说春分是我的亲侄女呢,别什么事都让莲珠姑姑应付。你嫌她的烦恼还不够多么?

细辉这样说话,婵娟也是忍受不得的,于是两人越说越僵,吵骂起来。女儿小珊赶紧戴上耳机躲进卧房,女佣则假意干活,走避到院子里。这一回细辉不知哪来的意志,豁出去一样,说这担保人我非做不可。婵娟大怒,说那你等着当冤大头好了;这种女孩我还不了解吗?不出半年,这贷款她肯定不还了。

“你当自己是叔叔,她和她母亲把你当老衬注23!”

“就当我是老衬吧,我心甘命抵。”

细辉撂下这话,也不理婵娟连续几天板着一张黑脸,仍按照他与蕙兰在电话上的约定(春分又奉母命接过电话,情真意切地一个劲道谢),这日早餐后出门,往都城去。其实他们家的小店事情很多,前天晚上店里遭人行劫,两个彪形大汉手持钢盔,给深夜顾店的员工喂了几下铁拳,打得他头破血流,乖乖将收银机内的现款奉上。这店开了将近二十年,打劫的事并不新鲜,但打伤人还是头一遭。细辉连着跑了警局,医院和保险公司,心里千头万绪。却没想到即便在这种时候,婵娟仍面色不改,一点没有退让的意思。却是莲珠昨夜从伦敦打来电话,问起春分买车的事,原来是婵娟忍耐不住,偷偷越洋知会了姑姑,藉遭劫之事向她诉苦,说我们一家三口靠一家小店吃饭,容易吗?细辉不由得光火,斩钉截铁地叫莲珠别操心,这事我管了。

莲珠笑,说怎么我以前没察觉你有这男子气概?细辉回话,说姑姑你别笑我,我都当人家叔公了不是?

“婵娟对我说呀,你妈死后你的性情大变,像换了个人。”

今早出门前,细辉带齐文件,在饭厅里与女佣及小珊尚且有说有笑,见婵娟下楼来便相应变脸,只说我要去都城了,事情办好即刻回来。婵娟不瞅不睬,只别过脸去招呼小珊吃早餐,又借故指责女佣,为了不知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借题发挥,说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把我当回事了吧?女佣一贯赔笑道歉,却明摆着一脸无辜,更使婵娟齿冷。这几日女佣抱怨牙痛,由女儿小珊代为向婵娟传达,不巧遇上她与细辉对峙,便拖延着不带她去寻医。一日复一日,女佣连饭都不怎么吃得下了,靠着一日四次服班纳杜注24止痛,夜里难眠;黑眼圈如两朵木耳在水里发胀,两只眼睛愈渐无神。细辉不知就里,问她怎么形容枯藁,女佣斜睨婵娟一眼,踌躇不敢回答。小珊在旁抢话,说玛娃姊姊牙痛呢,痛得上了头,已不知是牙痛还是头痛了。细辉瞥一眼婵娟,见她那脸色便意会她是晓得的,柔声说牙痛轻忽不得,你待会儿带她去找牙医吧。婵娟没好气,说我不是要顾店吗你都要去都城了,我哪来的时间?细辉眉头一皱,忍住不去争执,回头对女佣说,那等我回来吧,明天一早带你找医生。

事实上女佣这牙痛已有些时日,大概是上个月开始,因痛得有一阵没一阵,很难说得准是牙痛不是,也不至于食难下嚥,女佣对婵娟反映,她从药箱里拿了一排班纳杜让她止痛,还真有点效用。可半个月后那痛复发,更变本加厉,就几天便足于让她瘦了一圈。女佣本来个子就小,细辉出门时看见她在院里提着橡胶管往花圃注水,在花团锦簇的九重葛丛中瘦得宛若精灵。女佣察觉他的注视,回身朝他腼腆一笑;眼窝深凹,眼珠粼粼泛光,像泡在了两潭水里。

细辉这就出发。车子经过大街小巷,各党的竞选海报和党旗蔽日遮天。这些旗帜海报多以蓝白为主;竹竿和木棍沿路竖起,插得歪歪斜斜,把锡都弄得杂乱不堪,像一座沦陷之城。锡都本来就不太像城市,市区以老店居多(楼下开的店暗无天日,楼上木制的百叶窗都已霉朽;或是遭了白蚁,或是缺了几块木板,像没了门牙那样露出森森黑洞),再挂上这些蓝白色的,遭雨水打湿的纸张与布条,更有一种丧气的样子。直到快要拐进南北大道入口,路旁有空旷处,便看见了第一个秤砣联盟的巨幅广告板。首相先生面泛红光笑态可掬,倘若不看一旁的竞选口号,真会让人错觉是在给藜麦或别的什么有机食品当广告代言人。反观今届大选刚组织起来的新阵线,由年届九旬的旧首相领军,显然资金没这般雄厚,这类广告板相对稀疏,偶然得见一两个,上面必然许多人一列排开(也有用透视法排成V字形的,拍得像香港无线电视的豪门争斗剧海报)将广告板挤得水泄不通,显然卖的是人才济济的效果。细辉忍不住端详广告板上的旧首相,想自己上幼稚园时这人刚封相,直至他退位时(电视上许多部长和党员哭得如丧考妣),细辉已成家立业,女儿小珊也快要出生。因为用许多年时间注视他老去,又想起以前拉祖中五会考后曾与他吃过饭握过手拍了合照,细辉便对这老人感到说不出的亲近,觉得他的笑容和蔼,又因为他的年纪大得快要变成神话了,让人不得不相信其珍稀;似乎比之国家元首和各州苏丹,他更像是个睿智的老族长,值得全民景仰。

到了锡都万乐花园,那天喜临门周休,蕙兰与春分母女在家中等他,老家长叶公也没出门。细辉的车子开到大门前,屋中的三代人急着抢出(不,春分怀中抱了婴孩,是四代人了),合力打开那略微倾颓了的生锈铁门,坚持让他将车子开到门廊下。细辉颇感不自在,只有在脸上先堆好笑容才开门下车。叶公即上前来勾肩搭背,在被一夜雨水滋润过的空气中,与细辉像久违的老朋友一样互相问安。一旁的春分急着向细辉展示她怀里的女婴,蕙兰也凑前来嘟起嘴学着童音,对婴儿说,叫人啦,叫叔公啊。

婴儿其实什么都没做,不过是瞪着大眼睛盯着细辉看,但大家开怀笑,好像是因为微煦的阳光照得人舒服,好像是因为这么四代人站在一起是一件深该庆幸的事,表示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大选快到了,人们都预感这一届大选会有新气象,因而放眼望去,蕙兰住家对面的许多食肆和茶室都欣欣向荣,街道上行人走路有风。细辉进屋里喝了半杯开水,之后动身与蕙兰及春分到附近的银行办妥贷款的事,随后回来把叶公和婴儿带上,一行人到对面的食店吃午饭。细辉胃口极好,点了一桌子小炒,有鱼有肉;也有青菜豆腐和咸鱼臭豆。他频频嘱春分多吃,又往蕙兰及叶公的盘子里送去一箸一箸的餸菜。如此一团和气,恐怕除了春分怀中(偶尔也换到蕙兰多肉的怀里)的婴儿以外,大家心里都感到说不出的古怪,似乎以前何门方氏在世时,未曾有过此情此景。

饭后众人越过马路走回住处,细辉因为要买报纸而绕到附近的印度小店,蕙兰随他同去,也没什么要买,就打开罐子拿了一小包散装的老人牌黑色咳嗽糖。细辉付钱,等那店主找赎,细细看人家额上画的白线和红点,还有腰下穿的裹裙,随口问蕙兰,我哥真没消息么?蕙兰睨他一眼,说又有谁声称见到他了吗?细辉摇摇头。

“就算他真活着,我也当他死了。”蕙兰拿起一颗咳嗽糖,拆开包装后投进口里,空气里漾起一股薄荷精的清香。

“也许他真的还活着。”细辉将店主找回来的纸币塞进钱包。“我问过一些朋友,他们说这事有可能,叫我到监狱和幸福医院去查问一下。”

“幸福医院?”蕙兰张嘴说话,舌床上已晕开一抹青黑色,像是长了霉斑。

“对,就是红毛丹啊。”

蕙兰点头,忍不住笑,说他若在那种地方,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我和我爸说了,他叫我别想,就把他当一个房客吧。走了就走了,哪有房客走了还会回来的呢。”她说。“可他哪是房客?你哥他是个瘟神。当初我把他的衣服鞋袜扔出去,心里就想你磙吧,磙吧,永远不要回来了。”

细辉颔首,说我明白。“也许我妈也一直这么想呢。走了最好,不要回来。”

那天离开万乐花园之前,细辉见着了放学回来的夏至与立秋,姊弟俩长相近似,肤如白瓷,眉目细长,看着像年画中的孩子,然而神情都有点冷,不怎么亲近人,颇有几分大辉的神色。蕙兰招呼他们到厨房弄吃的,叶公留在厅里应酬细辉,细数自己的退休生活。期间听见婴孩在哭,声甚悠长,良久无人理会。蕙兰从厨房里疾步而出,走进春分的房里,说你孩子哭了怎么你还只顾着上网聊天,一点无动于衷?那声音是压沉了不欲外扬的,然而这屋子墙壁不厚,门也没关严,母女俩的嘟哝清晰可闻。细辉不由得与叶公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要走的时候,叶公相送到门廊,仍止不住地道谢,说真麻烦你了细辉,老远过来办理这事。细辉塞给他五百元,说这是我和莲珠姑姑的一点心意。叶公吓了一跳,说使不得,一边伸手推拒,急得几乎要跺脚了。细辉执意要给,说当作给小宝宝报效一点奶粉钱,推来搡去,叶公终于拗不过他,把钱抓在手心,又一个劲言谢,说实在太过不好意思。说时脸上耸起一对八字眉,状甚凄苦。细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觉得叶公这一两年里身子缩小了许多,及膝短裤下露出一双无毛的白腿,瘦得像筷子,上面青筋蔓生,兼有青紫与褐黄色的斑斓瘀痕,脚下踩的蓝色厚底橡胶拖鞋看着特别笨重,行路一步一艰难。

细辉把车子退出门廊,隔开一点距离,便看清楚了那屋子的破败。墙上漆脱,铁做的大门和窗花都锈成了深褐色;门廊地上龟裂,裂缝处冒出野草,有的已长成小树,缀着细碎白花。一旁的庭园荒草丛生;与邻居共享的铁丝网篱笆半已倾圮;庭园中间有个多年前便已被蚂蚁遗弃了的巨大巢穴,状似坟茔,像是底下埋着什么人。

不会是埋着大辉吧?细辉想。

侄女夏至从幽深的屋里出现,站在门口目送细辉的车子离开。细辉想起来这女孩与女儿小珊同年出生,十四岁了;小珊已然是个世故的小少女,而夏至看着仍像童颜佛身,双颊绯红,一对眼睛仿佛不知人间何世,活脱脱年画中怀抱鲤鱼手持莲花的娃娃。他向夏至挥手,女孩视若无睹,倒是叶公代她回应,缓缓挥手相和,其依依不舍状让细辉想起小时候与哥哥随父母到古楼河口拜年,在渔村里待上一天半日,走的时候总有老人拖着表情羞赧忸怩作态的孩童站在老木屋门外这般相送。河口的老人因皮肉松垮,嘴中无牙,都老成一个样子,好像也没了性别,皆以一致的表情与缓慢的节奏挥手作别,说慢走哦开车小心啊,小心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双重唱三重唱四重唱。

车子开到万乐花园另一端,上了个斜坡便是街市。那里市景昌盛,行人如织,路上车辆滞行。细辉在慢驶中无意瞥见路旁两个少年模样的瘦削男子,穿着同款背心长裤,头顶一灰一白,发型却是一样的,宛如孪生兄弟般并肩站在一家电器店的橱窗外,抬头看着挂在橱窗内的超大型电视;动作齐整目光一致,像是正在研究美国总统那一头飘逸的金发。他觉得这两人似曾相识,却不及细想,眼光被铺天盖地的竞选海报与党旗吸引了去。都城里参选的还是那两大阵营七个党,因而挂的旗帜与张贴的海报也大同小异,蓝白为主,缀一点红补一点绿,不比锡都的情形优雅多少。可不知怎么细辉总觉得两地氛围不同──锡都的海报和布条毫无生气,连着海报上的人都蔫头耷脑,可都城这儿艳阳高照,旗帜飘飘,满城嘉年华似的欢天喜地,便连那些肥头大耳,笑得烚熟狗头一般的候选人,乍眼看去每一个都自信满满,一脸真诚,直让人觉得此情此景,真该以〈财神到〉或〈大地回春〉等歌曲配乐。细辉不由得在脑中播起龙飘飘的歌,声音悠扬如同策马呼啸──

财神到!财神到!财神到我家大门口!

迎财神!接财神!把财神接到我家里头!

这是细辉与拉祖少年时喜欢一齐合唱的歌,唱得同声同气,农历新年时总惹得大人们欢喜不已。关二哥笑得合不拢嘴,说你们明年能不能换一首歌呢?明年他们却还唱同一支曲,唱时脑中播的也必然还是龙飘飘独特的“龙腔雅韵”,不过是配上不同的肢体动作(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弄过一套标准舞步)逗大人们乐,收获的红包丰硕。其实他哪是这样放得开的人呢?不过是有拉祖带头,壮人胆子,银霞也跟在他们身边,明明不得见,仍听一遍笑一遍,每一回都笑得捂着肚子,说你们真不害臊。

那一天细辉心情如此美妙,他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何原由。车行半路,刚过仕林河,已入银州境内,银霞打电话来,细辉只道了一声好,也许是声量高得不同寻常,银霞便问他何事这么开心,难道是中马票了吗?细辉说我高兴是因为听见你的声音。银霞欢喜,说你能这般油嘴滑舌,真是得意忘形了。

“既然你没有好消息要说,那让我来说件好事与你分享吧?”银霞说。细辉直觉那声音里有股喜庆气,不期然又想起龙飘飘唱的新年歌,马上觉得眼前大道宽敞,天空湛蓝,云未被送达;深邃的远景中似闻锣鼓喧天。

“好啊。”他说。“快说快说,让我也高兴一下。”

银霞先笑了一阵,连笑声也有种花枝乱颤的效果。她说兹事体大,你得先有心理准备啊。

“我要嫁人了。”

银霞要嫁人了。细辉问她嫁给谁呢,其实问的时候心里已明白她要嫁的是顾老师。银霞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收敛了笑声,说你知道的,不是吗?细辉当然知道。上一回银霞让他到马票嫂家里,说要给他引见一故人,来的便是顾老师。细辉看出来两人分开时神态淡然,谈说间却状甚亲昵,几次侧过脸耳语,唇与耳朵亲密无间。即便马票嫂的痴呆症日益严重,仍看得明白,不禁眉开眼笑,更偷偷对细辉挤眉弄眼,意思是“你看你看他们这一对。”

“恭喜你,银霞。”细辉说。车子依然开在南北大道上,天空仍然洁净得像一个倒挂的,未经污染的湖泊。大选快要举行了,竖立在斜坡上的一面广告板迎面而来再流畅地往后退却(首相先生摆了个八分半脸,虽满脸堆笑却仍看得出来他为顾全腹部那一枚大衣纽扣,正努力憋着一口气),细辉想像广告板上的人在后头栽个大跟斗,摔得蓬头垢面。

“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我太为你高兴了。”眼前的图景美好,卷宗似的长长地向前开展。细辉把话说了以后,竟觉得之前响彻云霄的喜庆歌声;那想像中的龙飘飘与一支带锣鼓钹镲与许多电子乐器的乐队,像是被蔚蓝的穹苍一个深呼吸全吸走了去。世界悄然无声。细辉对着这一片鸦雀无声,仿佛看见面前由平地大道至远处一波一波的山峦站立着成千上万个屏息以待的群众。他郑而重之地重复刚才的话。银霞,我真为你高兴。

真的。

注22:Songkok,一种东南亚穆斯林经常在正式场合中佩戴的男用帽子;圆筒状,颜色以黑色为主。

注23:广东方言;形容头脑煳涂,被人占便宜的人。

注24:在马来西亚非常普遍的一种非处方止痛和退烧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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