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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孩子都是神学家

如果我们想当然地以为,儿童是一个古老的、随着人类文明历史而出现的概念,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不考察历史,以为古罗帝国乃至中世纪,都是对儿童充满尊重,每个父母会像我们今天一样爱自己的孩子,那么这种说同样也是不符合事实的。

首先,儿童的概念是较近才产生的。在十八世纪,工业革命带来的各种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兴起的时候,一个六岁儿童在工厂里的劳动,可能是一个贫穷家庭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而在现代医疗技术还没有建立并普及的时代,母亲则尽力疏远自己的孩子,以让自己在儿童高死亡率的社会事实中,用更好的勇气来面对自己夭折的孩子。在罗马帝国的一些别墅下水道中,今天的考古发现数具孩童的骸骨,已经不是一件什么新鲜事了。

因此,儿童这个概念,在现代社会建立之前,始终是一个小大人的概念。他们担当的是和成人一样的责任和期望,他们被当成小型的成人,为家庭生存和经济努力做着贡献。

今天我们虽然有了儿童概念,给予了儿童应有的权利和独立的地位,父母对孩子的感情和陪伴也不像历史上那么冷漠,甚至认为,父母的陪伴是孩子成长中最不可或缺的因素,但今天我们依然没有能认识和认真对待儿童,依然延续着历史上,把儿童看成小型大人的认知路径。

今天,我们翻阅那些儿童专家们的著作,可以看到,在他们笔下的儿童,被分成不同的阶段,不同的类型,不同的成长模式,而这些背后的思维模式,却依然是把儿童按照成人的标准来衡量。其与历史上把儿童看成小大人的观念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把儿童看成还未长成大人的阶段。因此,幼稚、简单、不完整,成为描述儿童的专有名词。

按照成人的模式标准,我们评价着儿童,也给儿童灌输着这样的概念:你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大人,一个不完整的大人,因此你必须努力成长,不仅在身体上,还在精神上,像大人一样。

在这种观念之下,儿童的特点和天性和被忽略。我们常常看到的父母对儿童的指责,“你怎么能说妈妈死后怎样呢?”“你怎么能把钟表拆了?”“你怎么老是问个没完?”这些对孩子责备的背后,其实是告诉孩子,成人是不会谈论死亡这种晦气的话题的,也不会为了探明钟表走动的秘密而破坏财产,更不会无休止地问个没完,成人有自己的封闭答案,也有自己的处理问题的方式,因此作为儿童的你,只要知道这些答案就够了。

父母总是会从孩子无休止的问题中,心中兴起一股无名之火,这被看成是对成人权威的挑战。但是成人们却不知道,孩子的每个问题背后,都是对世界的困惑而进行的探索。

在柏拉图所记载的苏格拉底对话中,苏格拉底这种不断追问的探究过程,正是出于困惑精神。正是因为困惑,哲学家才不断探求困惑背后的答案,在《泰阿泰德篇》中,苏格拉底认为“这种疑惑感是哲学家的一个标志。哲学确实没有别的起源。”哲学的起源,是困惑,是对世界未知的挺进。而这种困惑,也同样是儿童的天性。

儿童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这问不完的问题背后不是出于无聊或者对成人权威的故意挑战,而是出于与哲学家一样的对世界的困惑。正是从这个角度,美国儿童哲学家马修斯认为,哲学家思考的哲学是对童年时代问题的再现。

因此,正是在这个视角上,我们可以称得上,每个孩子都是天生的哲学家,而每个哲学家都是对儿童时期困惑的再思考。

但尽管孩子是哲学家,却没有多少父母能有这种共识。因此,在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从社会到家庭,都是不断地以标准答案的方式,为孩子移植一种封闭思维。哲学的思考过程本身,就是开放的,正如孩子问为什么会有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我们。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开放的,因为它没有标准答案,正是因为没有标注答案,我们才有自由的空间。

每个孩子都是哲学家,那么每个孩子同样都是神学家,他们对世界的困惑,基督教信仰为他们提供了一种答案,一种方向,孩子本可以在这个方向上走得更远,但我们的教会,正如社会上所做的那样,为孩子提供了唯一正确的标注答案,那就是要孩子背诵教理问答,并告诉他们,凡是与这个问答不同的都是错的。

也许正是在这个问题上,造成了基督教在代际传播上的难题。因为在传统教会的观念中,同样一直没有儿童的概念,儿童被看做需要背诵教义的信徒,需要被灌输教理问答的准成人信徒。在这种概念的作祟中,儿童的困惑的天性自然被扼杀。

耶稣说:“我实在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式,断不得进天国。所以,凡自己谦卑像这小孩子的,他在天国里就是最大的。凡为我的名接待一个像这小孩子的,就是接待我。(太18:3-5)”耶稣对儿童的评价,在历史上的教会中,极少得到认真对待。

每个孩子都是神学家,我们不妨放下教义和教理标准答案,与孩子来一场开放的对话,让我们从中收获成长的快乐。